今年欧洲杯的最强烈观感是什么?一句话就是不热了,真的是不热了。就像武侠不热了一样,足球也开始不热了。
“豪门盛宴”都悄悄改成“足球盛宴”了,当然原因倒不是因为足球的热度问题,但你细品,豪门真是不行了。
西班牙对克罗地亚,号称六十年最经典比赛之一,这样精彩的、跌宕起伏的、谋杀速效救心丸的球,放到往年要刷爆屏的,人手怕都要发一发《克罗地亚狂想曲》,挥泪送别莫德里奇之类。但是现在呢?一点浪花都没有。
晋西北都打成一锅粥了,可怎么就是不出圈?
再往前,斯洛伐克守门员那样的大乌龙,也是要刷屏的,还有C罗出局也是要刷屏的,结果也一点水花都没有。甭管啥原因,你说限流了也好,是因为疫情也好,也不至于这么冷清。总之就是足球开始不灵了。
过去世界杯欧洲杯是大事,很大的事。眼下第一大事肯定不是了,自不必说,剩下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大事怕也轮不到足球。一个女生说:“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告诉我哪个队帅哥最多”——注意是女生自己说的,不是我刻板印象,不是我认为女生看球只看帅哥,我没有,是人家自己说的——看见没,汉子撩姑娘都不拿足球说事了,足球不是强势文化了啊。
我还以为是自己老了,看不懂球了,可认真一问,原来年轻人也渐渐不看球了。办公室97年的KIKI也不看球了。他曾关心过的最后一个球星还是内马尔。别以为内马尔很年轻,要30了都。现在她早不关心内马尔了,关心利路修了,说是传说中一个很厉害的修路的人。
还以为是只有中国人沉迷短视频才不看球了,结果前些天皇马老佛爷弗洛伦蒂诺说:年轻人都不看球了。原来老佛爷和我取得了共识。欧洲的年轻人居然也开始不看球了。
现在什么人看球?赌球的人看球。就跟游戏玩到后面只有氪佬在玩差不多,平民都不玩了,只剩氪了钱的在玩。平民都不玩了这游戏还能久吗?剩下全是氪佬,虐谁去?
现在的球星和之前的球星,有什么不同?怎么就不吸粉呢?说不上,非要说的话就是让人爱不起来,也恨不起来。
过去一说到某个球队、球员,首先浮现出来的是什么?两个字,爱憎。我爱谁,我恨谁,我烦谁,有相思入骨,有仇恨滔天。对有的球员恨不能琴瑟友之、钟鼓乐之,对有的球员则恨不能以头怒触之,持鞭猛挞之,像一首诗里写的,恨不能挺矛而起,各乘一匹战马,与之决胜负于城下。
比如听到大罗就是且爱且惜,听到巴乔就是且喜且怜,听到齐祖就是且敬且佩,听到西蒙尼就是且怨且怼,丫的阴咱们小贝。
对同一个人路易斯菲戈,我听到他的名字就满满是温暖和敬意,因为2000年我入粉了葡萄牙。但假如换了是个巴萨球迷,听见菲戈的名字可能就是目龇欲裂、不共戴天。谁有理?都有理,菊花台倒映明月,爱恨就在一瞬间。
那一个个球员,过去似乎都是一个个性鲜明、血肉丰满的人,圣人、神人、猛人、牛人;强人、恶人、狠人、狡人;诗人、兽人、浑人、犟人;其中还有狂士、奇士、隐士、斗士;壮士、勇士、豪士、死士;剑士、戟士、骑士、力士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气息面孔,绝不容易搞混。
他们就好比不同的武侠人物,马拉多纳如燕狂徒,卡卡如方歌吟,巴蒂斯图塔如乔帮主,里克尔梅如莫大先生,亨利驾着血河车,舍甫琴科中原一点红,罗本如青翼蝠王,李毅如小李飞刀。意大利阵形排开如天罡北斗阵,“天权”要冲上坐镇着皮尔洛,指挥若定。荷兰如嵩山派,出手大开大阂,然后功亏一篑。英格兰如雪山剑派,早上必白衣如雪,晚上必铩羽而归。
但是对现在的球员呢,似乎身体强了,然后面貌也模糊了。要说身体素质是铁定更好了,跑得更快了,跳得更高了,技术全面了,战术素养多半也更强了,但一个个活像车间里出厂的机器人,要说不同就是出厂规格不同,一米八的,一米九的,你爱不起来,也恨不起来。
大罗和姆巴佩,按理说真是挺像的,后者几乎就是个糙版的大罗。但怎么偏偏总觉得大罗是个人,而姆巴佩是个机器人?是什么产生了这种感觉?不知道。姆巴佩还不是最像机器人的,谁更像?哈兰德啊。
二十来个机器人一起踢比赛,输赢胜负还重要么?当然就不重要了。现在看比赛对输赢最大的感觉是什么?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,就是三个字,爱谁谁。
英德大战,过去是嘴上讲“复仇”,其实恩怨浓得血水里都化不开。现在呢?是铁杆球迷倔强地喊“复仇”“血战”,拼命提醒着大家过去的故事,充当氛围组,辛苦造势,然而实际上你就是感觉不出太多什么仇什么怨了,老故事没人听了,过去的旧黄历谁在乎?今天这就是场比赛。
足球在内卷,球员越来越贵,葡萄牙的菲利克斯都一亿二千万了,你知道菲利克斯吗?多半不知道,贵还不出圈,但价格就是在那儿,最后谁也买不起。等谁也买不起的时候就别玩了,反正回头一看球迷都没了,都去电子竞技、娱乐节目、短视频了。别提什么绿茵胜负了,我人都躺平了,你和我说胜负?
武侠的淡去,远远不只是武侠小说的淡去,而是所有带有武侠属性的东西都在淡去。
一种武侠味道的诗意的江湖在渐行渐远,在各个行业,足球,音乐,诗歌,文学里……武侠和诗意都在渐行渐远。世界狂奔向一个未知的节奏,就是要快、要浅、要直白、要多给,九十分钟才分胜负,太慢了,最好是五分钟竞技赛,然后直接点球大战。赢方的帅哥还别忘了抱抱输方最帅的,因为我们要磕CP。
当然,说了这么多,其实没什么。该看还是要看。不看球,用什么理由吃外卖?
反正只要足球自己不尴尬,尴尬的就是奥运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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